打造網路口碑起手式應該要怎麼做?
買讚買粉絲數還有效嗎?
新手粉絲頁上路,高粉絲人數有什麼幫助?
臉書粉絲專頁一直是社群經營重點項目,「按讚數」「粉絲數」一直是多數人評估經營成效與人氣的標準與第一印象;而新手電商經營者,在銷售上屢屢碰壁,是投放廣告出了問題,還是客戶對你的粉絲專頁沒有信心呢?
舉個例子來說,對一些消費者來說,「讚」比較多的店家也許比較有可信度;或是「粉絲」越多的餐廳感覺就比較不容易踩到地雷。
「買讚」、「買追隨者」是一個很重要的行銷環節,尤其Facebook、Instagram的經營者要透過絕對安全的方式,持續累積粉絲人數,這樣未來進行行銷的時候,就可以留給訪客最佳的第一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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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A問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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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持和粉絲互動 買IG洞察報告-貼文觸及(Reach)
。其實如果能夠和粉絲互動,那麼這就是拉近距離的一種方式,所以粉絲的消息必定要及時的回復,除了需要回復資訊之外,也可以通過遊戲獎勵的方式讓粉絲全部參與到其中,能夠有效增加粉絲的活躍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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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做自媒體時,其實也可以選擇一些帶有爭議性的話題,然後讓讀者進行投票,完事之後也可以按照這些投票的資料來做出分析,其實這一種投票的行為對於文章的閱讀量而言沒有任何的幫助,但是卻能夠快速的吸引用戶的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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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們也可以借助於節日的祝福來引發大家的關注,比如馬上就要迎來雙11,那麼也可以在自己的文章中分享,是否準備在雙11中買買買又或者有什麼樣的看法,在文章的最後也可以反問一下讀者,其實這就能夠引發讀者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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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在寫一篇自我媒體的時候,往往都需要找一些熱門的新聞,如此才會有更多的收益,因為一些熱門的新聞往往都會和觀點有聯繫, 增加臉書社團成員人數那麼自媒體人首先就應該把自己的觀點闡述出來,如此就可以吸引其他人來評論,這就能夠有效提升粉絲的人數,當然如果你在尋找到話題性文章之後,根本不知道如何寫文章,不如考慮一下小發貓偽原創,你會發現寫一篇文章的速度更加的快。 買IG貼文臺灣真人留言
張承志:荒蕪英雄路 傳奇的阿勒泰山脈終于擺在我兩眼之前了。比起天山也許確實多少有一些舒緩,但依然是雨坡松林黑郁,陽坡綠草明媚。 對于新疆來說,這是偏僻的死角,然而我卻清楚它應當是通路。幸虧蛀書的研究所生涯沒能泯盡我的想象,我一直在心中揣摸那路在哪里。 看了阿勒泰郊外的白樺林,沒有想象的雪白。小城當心也有一座樹林,清澈的白浪翻卷的河上,有一座圓木橋。背后是閉塞的丘陵大山,積雪還斑駁可辨,但已經劃不出雪線了。然而從蒙古高原到中亞細亞,我偏執地相信該有一條路線。你不該閉塞著遮住小城,只顯給我一些白樺林清河水。我說的是路,是具體的“路”,而不僅是路線——那時我頑固地想。 路應當就埋在阿勒泰的這重重山間。 石堆墓如鏈在左面隱現。 草地荒漠化后,5月的芨芨草已經快啃光了。廣闊的視野中有褐色的和鐵色的禿山,使人難以想象這里居然就是阿勒泰的著名領土。 過北屯時,有一蠢肥的女人上車,活像西陲蝴蝶迷。粗俗無恥至極,對司機怒吼“坐你大腿上”。小屯、小聚落,中國人才造得出來的呆若木雞的紅磚平房不時推出,刺人眼膜的紅色長條中走出幾個流氓相的小伙,楞楞地盯著汽車看。這種戈壁荒地的住民居然活得健壯,在干旱得連巖石都龜裂的荒裸山腳迎送無聊人生,每天最大的事情是——看幾輛過往的汽車。 然而那條道路應該在此。 我懷著的,是非常不合歷史學者習慣的一種偏執。為什么呢? 就應當在這里。既然英雄時代的蒙古人以這里為通道,走向了廣闊的中西亞,那么路就一定應當埋藏在這里。而且,我還判定這里應當有大量蒙古后裔。盡管我初次走向阿勒泰邊緣,但我相信主觀的感覺,我相信我只要見到蒙古人就能挖掘出那條道路。 到了青河縣。如我判斷,“青河”二字是蒙語“青格勒”的音譯和意譯。我興奮地打斷介紹,要求找幾個當地蒙古人座談。第一個見到的是縣武裝部長Dika,土爾扈特部蒙族軍人,我開門見山動員他說:咱們要找到成吉思汗走過的那條路,不能讓那條路埋在這里! Dika激動了。 他取出萬分之一的軍用地圖, 用一根粗指頭指著上面的等高線: “這里,在hara-balaqik-tu,有路。”他說的是蒙語。 *** 接連幾天我同本地全部老輩蒙古人談著,唱著,喝著。青河縣境的蒙古后裔是烏梁海人,講一種遠不如伊犁的厄魯特方言那么和諧有致的難懂方言。但我們堅持不用漢語。那時用漢語會出現泄密和玷污的語感。有一個老太婆反復問道:能唱么?能唱阿睦爾撒納么?真的唱了阿睦爾撒納也沒關系么? 于是,反叛的英雄頌就唱起來了。 阿睦爾撤納是北京的蒙古史界再三表態與之劃清界限的叛亂首領。 正在忙著蒙古史碩士生論文的我,當時聽著瘦骨嶙峋的老太婆醉酒高歌,傾訴著對阿睦爾撒納的崇拜時,渾身每個毛孔都流動著“入伙”的快感。不知為什么快活得鼻子嗆酸,覺得自己體內的邪惡在古怪地排泄。而那歌聲比內蒙撕扯得更兇急,我心中學來不久的史學諸原則在醺醉中嘩嘩響著崩垮塌落。聽著阿睦爾撒納的贊歌,手足舞蹈在一伙陌生的烏梁海人中間,有一剎我覺得昏昏然放松了。算了,為什么非要考古尋覓,那條古代通路比起這首叛歌又有多大意義呢? 但是,蒙古人對成吉思汗的感情可不像漢族人對他們領袖那樣實用主義。蒙古人對成吉思汗的愛是絕對的。所以,既然我斷言這里應該有一條讓成吉思汗40匹挽馬抱著的宮帳大車(ordo teregen)走過的古路,那么烏梁海部就一定要把它找出來。事情一定要成功;我是否有斗志已經無關緊要。 *** 方向是青河縣東風公社,中蒙邊界。但是沒有車。枯坐在招待所里,干等。 我們住一個套間。后來來了一些當今最有權勢的財政局或物資局的人,背信棄義的招待所就把他們安排進了我們里間,使我們當夜就變成了他們的值夜護兵。氣憤得我每天往他們屋里吐痰,扔臟紙(當然趁他們外出時)。一直到Bata來的那個下午才結束兒童抗議戰爭,繼續正業。 Bata是博州出身的察哈爾蒙古人,武裝部干事,天天盼調到博州溫泉縣去。他揚言若到了溫泉,就是“他媽的一等干事”;若不讓他調,他就怠工。Bata闖進屋子,嚇得我停住了對里屋的騷擾戰。他大吼道:出發!有車了!出發! *** 走向大名鼎鼎的東風公社邊界,途中依然滿目瘡痍。走向哈爾嘎特山溝的兩岸,處處是一種青紅色的灼燙砂塊。不見畜群,不知夏營地在哪里。沿途星點不均地看見一些烏孫時代的鏈式墓,還有一處突厥石人墓——這也暗示著古代蒙古高原與中亞的交流。邊境線靜悄悄,連風都壓低嗓音似吹似聽。古怪地突然想到北京的長安大街,若是那條路也變成這般荒涼,該是多有意思呢。 在亂石叢生的山坡上顛簸著,吉普車像坦克在斗勇爭狠。石頭在枯柴篷篷中倔強地擋著,地勢在蠻荒之中升高了。 車猛地剎住了。 Bata回頭對我說:“喏,就是這兒。” 我揉揉眼睛,茫然不知所措。我在死寂的石頭堆里走了幾步,疲懶得想躺下睡一會兒。青白的燙人陽光高高充斥,那些石堆上的苔蘚都是焦枯的。 我揉著酸痛的眼睛,費勁地踩著怪石走了幾步。地勢升高,右手出現了蒙古人民共和國的領土。我突然看見了一條痕跡,有一個形狀突然出現了:崢嶸的怪石整齊地排成10米寬的一條寬帶,朝著哈爾嘎特左手的山頂伸去。青草枯干地刺出石縫,荊棘刺網般纏繞著這條尖石帶。路,清清楚楚地靜悄悄停在山坡上。 我不能理解。我驚慌地環顧四野,天地之間一片死寂。 靜得像是一切都被抽空了。沒有氣流,沒有地熱,荊棘般的芨芨草像插在石縫里的銹箭。頂著凝住的陽光登高一些,巨石壘筑的大道像一條死去萬年的死蛇,白白地反射著一種青綠的白光。我的腦子在一瞬間便計算了、歸納了、整理了、判斷了,我在寂靜中只用了一瞬就判斷完畢。只是我古怪地被施了妖術,我覺得死亡般的荒蕪正疾疾地蔓延上我的心,我覺得恐怖的白晝緘默正悄悄地封死著我的喉嚨。 “Bata, tele jam muna”,我艱難地對那個察哈爾軍人說。說出口我就覺得嗓子被重重地堵塞了,心頭也猛然沉沉地墜下來。 Bata向其他人轉譯說:是那條路。他還亢奮地補充:是成吉思汗本人的路,已經肯定了!已經決定了!成吉思汗本人的路!嘿,干得好哇兄弟! 獨自一條嗓子在空曠里倏然逝去了。 其實我沒有多少依據。唯一依據是路寬10余米,以石方墊起了凹陷。在青河迤邐的草原上,這種道路無疑是為了車。而恰巧成吉思汗的宮帳大車又見于史料,所以——我解釋著。愈講朋友們越興奮,而我自己卻愈講愈茫然。 全部洞悉一切的是阿勒泰。它沉默不給我一言相助。但我知道它支持我的感覺。 是這樣。完全是因為感覺,使我嗅到了這條湮滅的英雄路。 哈薩克司機Toral把吉普開成了坦克。車在尖牙怪石上蹦著,我們吵嚷著追著,把石頭搬著填給車輪。吉普車奇跡般在陡坡上蠕動了,離開荒涼的哈爾嘎特,向對面的夏牧場攀登。 我告訴Toral, 從成吉思汗以后,這是第一輛上了這條路的車。大家哄笑著,馬上叫他Toral汗。 黃昏時分,降到了美麗的夏牧場,地名也是蒙語: Hara-Barqiktu, 黑泥巴。肥美的綠草無聲地涌著,五畜歸牧,氈房上的炊煙濃濃。遠方有些騎手的影子在疾忽地閃著,像在捕一匹馬子。浴著最后一抹金暉的山坡上,兩條狗終于舒服得禁不住伸伸懶腰,然后打著滾滑下坡來。女人們悄然游來游去,孩子們默默地盯著凝視。沉甸甸的藍黑降下來,溶進蒼茫的夕照。一位哈薩克老者恭敬地把手撫住胸,好像朝我們問了好。他背后有一道藍醉的溪水,靜靜地碎成斑斕的紫緞色。 同樣的寧寂啊,我想。 就這么靜靜地, 我仿佛眼睜睜看見一切都在沉入暮色。無論是7個世紀以前那壯舉般的行軍,無論是大名鼎鼎的成吉思汗或阿睦爾撒納,無論是石砌的草原大道還是幾千年星星點點遺下的各式古墓:一切在這片黑泥巴上都黯淡地沉滅了。山影灰了,樹林淡了,氈包模糊了,炊煙終于和天地溶成一色,輕輕擁推著這異界般的夏牧場吐出一個久久的喘息。 野望消沉了,墮入仿佛情欲般的夏夜草原的游魂般的呼吸之中。 Bata從氈帳里出來,喚我快些進去。哈薩克人迎賓的禮性,還有煮熟的羊肉已經準備就緒了。 *** 那條古道應當備忘如下: 經蒙古人民共和國境內一座叫做烏蘭大坂(Ulan Daban)的山口,自34號界碑進入阿勒泰。 于克勒干敖包東側南下,繞邊、中、花3個海子;與自35號界碑入境的另一條古路于卡增大坂(Kazen Daban) 以東匯合。匯合后的大道遇灘消失,遇山修起,陡谷石筑,通向山外的哈爾嘎特大通道。 然后, 再匯合(或并行) 自中蒙國界67號界碑處Baka-ebi至鹽湖、再至Ike-ebi的大道,南下準噶爾將軍戈壁,直指木壘或吉木薩爾一線的古路。 《長春真人西游記》載:“二紅山當路。又三十里成鹵地。前至白骨甸地皆黑石。”問了牧人們,Baka和Ike(小、大)兩座山都是紅色。中有Dabsu,蒙語鹽池。醉酒高歌的老婦人念念不絕地叨叨著烏蘭大坂,顯然那是自蒙古高原進入中亞的最大咽喉,可惜我不可能越境去查人家的領土。 寫上這幾行文牘是為了備忘么?也許只有我知道它的“史學”價值。在日本時談到這次調查,見到過許多羨慕和慫恿的眼光。好像我也曾經打算過再深鉆一下,搞一篇海內外揚名的論文。從青河武裝部Dika部長那兒我已經抄了萬分之一圖的圖號,難道我不曾準備讓這條死路在學術上再活躍一番么? 黑泥巴(用蒙語寫成“哈拉·巴勒其嘎特”就優雅了)草原皓月當空。腳旁蒙古的山和境內這邊的山都蒼茫無依。說不清為什么草地漾動般悄悄在動,山影林影都在忍受著高海拔的清冷。我披衣出外,肩肘間涌著清白的霧。心中被凍了一怔,接著就充滿了冰冽的涼意。 *** 老主人也披衣出來了,我猜他是擔心狗會咬我。我在月光下望著他,只覺得他漆黑得像一個陰界的魂。我想問候或搭訕幾句,但是我沒有幾句哈語。我沉默著,他也默默等著我。我想出了一句: “Jakse Jaylaw,”好夏牧場;我聽見自己的嗓音像一聲塑料人的響聲。 “Jaylaw Jakse,”他贊同地答。夏牧場好,接著他突然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我們都陷入了無言。 不,我永遠也不會去搞那篇什么論文了。僅僅在這篇散文中留一條線索,讓哪位偶然翻翻文學作品的學者去青河考察吧。或者去巴音烏里蓋——蒙古人民共和國擁有著那座烏蘭大坂的省份去考察吧,他們會發現整整一條成吉思汗的石筑大道。 英雄的時代結束了。 我只獨自一人默默悼念英雄。我不干那種事情——當年英雄帳下幾十萬戰士沒有一個人屑于于那種事情, 英雄的道路如今荒蕪了。無論是在散發著惡臭的蝴蝶迷們的路邊小聚落點,還是在滿目灼傷鐵黑千里的青格勒河,哪怕在憂傷而美麗的黑泥巴草原的夏夜里,如今你不可能仿效,如今你我不到大時代的那些驕子的蹤跡了。 老人探詢地望著我,欠著身軀。 我抱歉地道著(www.lz13.cn)謝,邁回了氈房木門。 真的,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重訪阿勒泰。我也沒有搞那個“科學研究”;因為我一翻開資料就覺得有一種嚼英雄糞便的感覺。我只是永遠地懷念著阿勒泰大山,我清晰地看見有一條雄壯的大河般的道路,山間谷底奔騰蜿蜒。沒有人知道它,只有我和那些牧人想著它。 1988·7 張承志作品_張承志散文集選 張承志:波斯的禮物 張承志:胡涂亂抹分頁:123
俞平伯:《致死者》序 婚姻是戀的墳墓。但“有情人成了眷屬”,畢竟是一句討喜歡的話。其實呢,戀愛算是怎么一回事,也令人不甚明白;我想,不是不近于貓兒打架的。——然則,人生的回味兒也未見其佳。 失戀是什么呢?總不是什么好頑的罷。輕微一點的還好,只當無端害了一場熱病;重一點的就有點“要命”了。在發癡發熱者的心中,戀好比一塊黃金,生命是一片鵝毛罷。局外人呢,以為人命關天,豈不嚇殺我也! 局中與局外也只是比較的說法。這兒有一個酒徒,一個賭棍。一杯在手的時分,酒徒總是饞涎欲滴的;到了“三缺一”的當兒,那位麻雀迷的先生該跳腳了,而喝著酒的朋友,正慢條斯理吃他的鹽水落花生,“不忙!不忙!”自然,他是局外人喲,忙什么? 所謂當事人的心,亦只偶現在某一樁事上,在某一剎那間而已,跳出了這圈兒,誰都要啞然失笑的。所謂真的了解,不但不存于人我之間,就是許多“我”的中間也未必存在。對于從前頑過的把戲,一例的覺著淡遠輕微而渺茫。不但對于這樁事和同事的人感到疏遠,在回憶的鏡中,自己的影子也有點“面熟陌生”呢。這一回事誰都魯莽地干過,誰都不曾仔細明白過,此其所以“天鵝絨”也歟! VG君此作是情書,“據題說”還是致死者的情書,這自然是很妙的。雖哲理的發揮也很多,大體總是局中人言;惟結尾一轉,弦外微音,卻令人悠然意遠。至文筆文情,亦臻佳境。以我的偏見,是可讀的一本小書。 我近來真懶于動筆(www.lz13.cn),連寫封信也懶,朋友們都知道的。文章更加做不出來了,不待言。所以這樣的胡言,也算是序罷。希望不曾討VG君的罵。但是,假如這書是我做的,我卻不喜歡有搭足架子的文章來替我吹哩。不論VG君怎樣想,我反正就這么著自己寬解了。 一九二六年七月七日,中暑頭痛之日。 俞平伯作品_俞平伯散文集 俞平伯:出賣信紙 俞平伯:城站分頁:123
韓少功:農癡 去學校公廁挑糞的時候,時常會與一個人不約而同地會師在糞坑前。他黑長臉,破草帽,褲腳上一定沾泥帶土。一雙黃膠鞋前面破了洞,鞋后跟掛著幾條散紗,像是從垃圾堆里撿來的荒貨。 看他兩個特大型號的糞桶,誰都不可能知道他是個城里人。他姓余,人稱“余老板”,因為多年前來此辦魚場,雇了一些幫工,就有了老板的身份。但他養魚頗為不順,不是碰上魚瘟,就是碰上山洪,幾年下來把幾十萬投資都賠光了。但他決不撤兵,依然在這里喂豬,打米,種田,育瓜菜,把魚塘之外的經營范圍越做越大,光是豬就呼嚕呼嚕喂了二十多頭,簡直是個勞動瘋子。他沒再雇工了,親自來學校擔糞,而且恨不得一肩挑上三擔,選擇的糞桶大得像糞缸。 他看上去也是五十歲左右的人了,還想當個農業李嘉誠?還想拿個農業奧林匹克獎? 我遇到他,免不了要向他討教很多農事,關于母雞不下蛋時該怎么辦,關于西紅柿枯葉是怎么回事。我在《齊民要術》一類農書里沒法找到問題的答案。在這時候,他一五一十指教得非常詳細,有時還叮囑一句:你到我家里來,我給你一點好秧子。 他也讓人捎來過一些好秧子,還有防病治蟲的報剪資料什么的。我去過他家。一路走去,發現他擔糞的路途很遠。他既然喂了那么多禽畜,家肥應該不成問題的,但還是一次次長途奔襲學校廁所,只差沒把免費的大糞當作大鍋飯,其種植野心想必無比遼闊。我看到了他滿坡的菜,滿垅的禾,滿欄的豬,果然被他的產業規模所震撼。他的家倒像個叫化子窩,比一般農家還骯亂許多。幾間借來的舊瓦房里,大鍋里是半鍋冷潲,母雞飛上了灶臺,留下雞屎和草須。臥房里居然沒有一兩張像樣的椅子,倒是有幾口土磚可坐。一袋袋谷糠或化肥,堆碼在大木柜旁,成了客人必須小心提防的路障。一張顯然是借來的破床上,被子也沒疊,堆成一團,壓住了兩本破雜志,不知主婦是沒時間打理,還是沒心情打理。 我在這里沒說上多少話,因為他實在太忙,沒功夫陪我多說。剛從地上大汗淋淋地回來,就有農民來求他打米,有農民來買他的鴨蛋。這里還沒做完,又來一婦人請他去給雞診病,簡直一刻也不讓他消停。 主婦回來了,忙著切豬菜和熬豬食,也顧不上與我多說。看得出她累得都直不起腰了,一絡汗津津的頭發搭拉在前額。 “你們太能干了,承包了這么多地。” 她冷笑一聲:“這不是發瘋么?我一直沒搞明白,這里是有一團金子呢,還是有一團銀子呢?放著好日子不過,跑到這里來打鬼。” “倒也是,不年青了,心不能太大,能做多少算多少,悠著點。” “他恨不得一天有三十六個鐘頭,恨不得我一個人長出八只手!” 我看見她坐的一張椅子偏偏欲倒,“你們至少應該打幾件家具,再把房子修整一下。安居樂業么,先安居,后樂業。” “誰說不是呢?說是今年冬天要搞一下的吧?不過,搞不搞,怎么搞,我都隨他。”她懶得往下說,看著門外的斜陽,一臉嫁狗隨狗的愁怨。 后來我知道,余老板與我還是中學同學,只是不同年級。當年他是“井岡山”的,我是“紅造會”的,兩派操著五四手槍、手榴彈以及磚塊鐵棍互相惡斗的時候,說不定我們還交過手,只是沒有互相記住面容。后來大家統統滾下農村,他去了另一公社,與我所在公社不算太遠。我們說不定在長途汽車上或集鎮上也見過面,只是沒有特別的交道。不久前,幾位老校友來鄉下看我,其中一位女士是他的同班同學。他聞訊后立即提一條大魚來款待客人,但自己決不留下來吃——其實是忙得沒功夫入席。 看著他叭嗒叭嗒遠去的兩只泥腳,我的客人都好奇他的忙碌。照理說,他在城里有房子,有退休金,自己做生意還賺過兩筆,有什么必要一定要來此搞得一身泥臟水臭?搞得老婆滿腔怨氣以至每次見客都要開一場控訴會?他是想發財嗎?好像不是。憑他一位叔叔的局長身份,他在城里隨便開個什么店,幫個什么工,也少不了這一份收入。相反,他在這里給東家診雞病,給西家送菜秧,到處指導殺蟲和果樹接枝,完全是個義務的農技推廣機構——能發出個什么財?他還養了條大洋狗。那畜牲大如一頭小牛,立起來有人高,一天要吃一兩付豬肺,害得他老婆三天兩頭就去集鎮找豬肺,光是車票錢和豬肺錢都不知賠了多少——有這樣發財的么? 連農民也覺得他不可思議。 在這個時代,人們可以理解財迷、酒迷、舞迷、棋迷、釣迷、牌迷乃至白粉迷,就是很難理解一個農迷。人們看見健身的大汗淋淋,會說那是酷;看見探險的九死一生,會說那是爽;但看見一個人高高興興地務農,肯定一口咬定那是蠢。同樣,人們看見粉絲們為臺上偶象一擲千金,看見股民們在交易所血本無歸,都會覺得正常。看見余老板玩農活哪怕小賺不賠,也會覺得瘋人院沒上門鎖。 余老板忙得連電視都(www.lz13.cn)不看,從不知道哪個明星懷孕了,哪個明星離婚了,哪個明星打官司了,哪個明星的性取向有變……這在很多人看來,當然是問題更為嚴重。他簡直是信息時代的白癡一個。他敢不承認? 這個時代的好些道理,沒法與余老板說。 韓少功作品_韓少功散文集 韓少功:遙遠的自然 韓少功:懷舊的成本分頁: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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